看著爛醉的昆丹在我倆面前悲痛地胡言亂語,咒罵妻子凡娜莎的涼薄,唱衰世上的每一種愛情和幸福,很難相信一年多前我們才參加他們的婚禮派對,聖壇前山盟海誓的宣言和婚宴上濃情蜜意的眼神交流至今仍歷歷在目,儘管我已成人妻多年,但心中卻也羨慕讚嘆著這對才子佳人竟如此登對。

 

  一年過後,凡娜莎提分居,告訴昆丹她想要的,他給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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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rox - www.kevingoudin.com@Flickr

 

  昆丹是玖依斯的兒時那群死黨玩伴之一,雖然之後各自上不同學校、發展不同人生路,但依舊維持著相當緊密良好的友誼。

 

  個性鮮明開朗的昆丹在上大學以後出落地帥氣迷人,對他傾心的女孩還得抽號碼牌才行,而昆丹的情史也相當國際化,前後任女友一路從白俄羅斯、德國換到英國女孩,戰績斐然,遍布歐洲大陸,總讓少年團其他綠葉成員心頭有著各種羨慕嫉妒恨。雖然如此,對於每段沒有結果的感情都讓昆丹有些悵然,風流倜儻如他,卻渴望單一恆久的愛情。

 

 

 

  玖依斯跟我求婚的那個晚上,我們幾個人去一間小餐廳吃飯,在酒席歡笑間,幾位男生注意到餐廳裡一位美麗動人的服務生,高挑纖瘦的身影、細緻雪白的瓷肌、一頭波浪如海的栗色秀髮,笑的時候臉頰還有掛著小小的梨渦。照理當天晚上女主角本該是我,結果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把讚嘆的目光聚焦在這位不認識的服務生身上。

 

  那是昆丹和凡娜莎的初次邂逅。

 

  之後昆丹又為了凡娜莎去了幾次餐廳,和她搭上話,並建立了點交情,幾次之後,他約她喝杯咖啡,於是,他們倆開始逐漸走入彼此的生活。兩人的關係進展地很快,相識的一兩個月後,凡娜莎退到她原本的學生套房,搬進昆丹租的公寓一起生活,而昆丹已經瘋狂愛上凡娜莎了。

 

  凡娜莎來自一個巴西歐洲裔的富裕中產家庭,雖不如企業鉅子或是能源大亨那般眾人無法想像的有錢,但是他們也是住在那種需要傭僕打掃維持的小莊園。巴西是個人種文化多元的國家,但相對的社會資源分配和貧富對立也相當極端,許多歐洲裔的巴西人因著歷史和社會因素比其他族群的巴西人坐擁更多的國家社會資源和優勢,所以以大部分巴西人的標準來說,凡娜莎可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富裕孩子。

 

  凡娜莎說著一口流利的法文和幾乎等同母語的英文和西班牙文,在她決定到法國留學以前花了一年的時間壯遊歐洲,然後選擇在這片全世界都認為詩情畫意的土地落腳。她的涉獵廣泛,喜歡看電影、聽音樂,對於時尚和奢侈品領域也有相當的研究和濃厚興趣,她之所以到小餐廳打工並非是因為她真的需要錢,她只不過想要多一點點閒錢多買點自己想要的東西,另外她也想在這天高皇帝遠的歐洲異國好好享受一下以前在巴西沒做過、家人不讓她做的事情,像是體驗一下打工賺錢的生活。

  

  而昆丹在大學科學研究院當助教,他有自己喜歡的穿衣風格,但對時尚一竅不通,他喜歡滑直排輪和攀岩,除了程式語言以外唯一會說的外語就是英文,程度普普但以法國人的標準來說是不錯了。

 

  世界上的愛情有千百種,有單純的、有肉慾的、有乾柴烈火的、有冷淡的、有算計的、有現實考量的、有生死相許的、有以死相逼的……但唯有一種感情是我覺得最可怕的,是為了擁有對方而失去自己聲音和靈魂的,為了和對方在一起而住進了他的世界,讓他成為你的全世界,而你,卻無路可退、無處可逃,你把自己困在一個沒有自由的地方:他身邊。

 

  凡娜莎厭倦了餐廳服務生的工作,昆丹告訴她辭掉工作沒關係,他們倆人吃住都一起,他可以負擔,凡娜莎只要好好生活唸書就好,他不介意成為她的經濟來源,並鼓勵凡娜莎在學業上繼續深造,想要唸碩士或博士都沒問題,他可以支持她,要她不要有後顧之憂。

 

  凡娜莎喜歡攝影,於是昆丹買了一套最新的單眼相機,兩人開始切磋攝影技能,然後凡娜莎說想拍秋楓冬雪,昆丹便開車帶著她一路到瑞士取景。凡娜莎興奮不已,說下一次兩人要一起去北歐看冰河峽谷、去冰島看火山,昆丹不是那麼喜歡冰天雪地的方,但看著凡娜莎的笑容,又覺得不去不行,至少一輩子去一次吧。

 

  凡娜莎因為興趣和所學的緣故常常參加各種展覽、講座和藝文活動,雖然昆丹對藝術一竅不通,但是為了支持她,並多花點時間和她相處,在下班休假之餘若有空,他都會陪她去,儘管他在那裏啥鬼都看不懂、什麼評論想法和共鳴都沒有。

 

  凡娜莎開始幫昆丹治裝,帶他去一些他以前沒去過的服裝店,買一些他不認識的品牌衣物,不過能讓女朋友把自己打扮的入時有品味,雖然有些昂貴,但昆丹倒也覺得挺好的。

 

  當我和玖依斯弄完訂婚宴,就收到昆丹的消息,他已經考慮要和凡娜莎求婚了,而我們從求婚到訂婚之間時不過四個月。

 

  之後一次在路上昆丹叫住我,當我轉身時竟一時認不出他了,他蓄著一頭及肩長髮和鬍鬚,當時真有種錯覺,他若不是剛從荒島漂流回來,就鐵定是穿著名牌潮裝的耶穌,要來找他的門徒了,我盯著他看了好幾秒,才在他的眼神深處看到昆丹的靈魂。

 

  我以前還滿喜歡昆丹的笑容,潔白的牙齒壞壞的嘴角,讓人覺得他既狡詰又風趣,不過那次,他的招牌笑容深埋在鬍鬚之後,我幾乎看不到,他說因為凡娜莎喜歡這種造型,她覺得很man很有男子氣概。

 

  他們的婚禮就排在我們結婚後的三週,他們從認識到結婚還不到一年。

 

  而昆丹深陷愛河,義無反顧。

 

  在我們結婚前倒數的最後幾天,一天晚上昆丹打電話來希望玖依斯陪他去酒吧喝一杯,他和凡娜莎吵架了。

 

  其實他對這一段關係一直都不如他想像的那般有信心,他們曾討論起兩人各自的前任,凡娜莎沒有回答,經昆丹要求,她只說了幾個比較有印象、能真的代表她人生某段時光和歲月的幾位前任,或是更精確一點來說,十幾位前任。凡娜莎始終沒有告訴昆丹確切的數字,不知道是不願意,或是真如她所說,記不起來了。昆丹之前人生所謂的風流倜儻史相較之下竟顯得清新純真。

 

  「我不像你們男人喜歡把前任當成戰利品來如數家珍,我愛過這些人不為了要跟誰證明什麼,就是我愛過他們而已,而你,我現在愛你,我跟你的感情和跟他們之間是全然分離的,沒有任何連結或是道德責任,我也沒有因為你有前任而覺得你虧欠我不是嗎?那些人和情感只是我們各自生命裡的其中一個片段。」凡娜莎雲淡風輕地說,彷彿這再正常不過。

 

  昆丹無法反駁凡娜莎,因為他也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但他就是無法處之泰然,也才發現自己有多介意未婚妻的過去,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傳統保守有處女情節的大男人,只是他害怕,有一天他也會成為被凡娜莎雲淡風輕嘴角一個微笑帶過的名字,兩個音節的名字,或是成為她歲月中其中一個數字號碼,便再也無足輕重了。

 

  但是他太愛凡娜莎,無法做任何他想,和死黨吐完苦水又吞了幾杯酒水後,又回去和未婚妻言歸於好。

 

  

 

  婚後,在凡娜莎研究所畢業的尾聲,她北上巴黎做實習,小夫妻倆過著周末夫妻的遠距離生活,擔心凡娜莎在物價高昂的巴黎縮衣節食,昆丹和住在巴黎的姊姊商請拜託,讓凡娜莎住在姊姊家的客房裡,一方面多少省點房租開銷,另一方面也有姊姊一家人的照應,以免人生地不熟的憂慮。

 

  凡娜莎開始愛上了巴黎的生活,在這世界級的文化藝術重鎮有看不完的展覽和藝文活動、聽不完的音樂會、跑不完的party 和girl's night,隨便哪個冷門影片都可以在戲院找到,甚至還附加導演座談會,有世界各地各領域的頂尖優秀人才隨時隨地都在辦活動,還有她最喜歡的各種精品品牌總部坐落在此,她像是一腳踏進了夢想之地一樣,覺得自己所有的夢想和願望都有機會得以實現,只要她留在巴黎。

 

  她開始愈來愈少回普羅旺斯,愈來愈沒空和昆丹視訊,愈來愈沒時間講電話。

 

  凡娜莎的實習結束了,研究所也順利畢業了,此時透過因緣關係友人介紹給她一份香奈兒總公司的短期合約工作,而凡娜莎沒有徵詢昆丹,甚至也沒有告知他,便接了這份她夢寐以求的工作。

 

  當晚兩人第一次撕破臉大吵。

 

  凡娜莎話說得很明白,香奈兒是她夢想中的工作,就算這只是份沒有保障的短期工,她也一定要做,這一點絕對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所以她巴黎是留定了,昆丹要不要上來是他自己的決定。

 

  那時昆丹手上也有幾間國際大公司的邀請,條件最優渥也最讓他心動的是間位在紐約的美國大公司,他原本想問凡娜莎的,只是看來,他的如意算盤不太可能成真了。最後不意外的,他選擇了一間巴黎的公司。

 

  雖然美國夢無法成行,但想著到巴黎能和凡娜莎團聚,一切都會好轉起來,只是沒想到在巴黎等他的,是凡娜莎冷冷的臉,和那句「我們需要談談」。

 

  凡娜莎再三地說,他們之間沒有第三者介入,只是她愛上這城市的多彩多姿和五光十色、愛上香奈兒的工作、愛上隨便在一個場合都有可能認識各種藝文音樂和時尚人才……她愛巴黎甚過愛自己的丈夫,那個不懂穿衣,只喜歡滑直排輪和攀岩的科學研究助教。

 

  「從我們交往到現在,所有的食衣住行都是我供應妳的、我鼓勵妳唸研究所、我也鼓勵妳到巴黎發展,妳現在甚至還住在我姊姊家,然後妳要跟我提分手?」

 

  「我很感謝這一路上來你的支持和鼓勵,但是我從來沒有強迫你做這些事情不是嗎?」

 

  「我做這些是因為我愛妳,結果妳現在這樣對我!」

 

  「如果你做這些事情是因為愛我,現在就不該是那這些事情來要脅我。」

 

  昆丹近幾崩潰,無法思考、無法辯駁,他最後哀痛地問凡娜莎,如果她真的不愛了,為什麼要等他接了巴黎的工作後才說?為什麼要還要跟他結婚?她到底有沒有真心愛過他?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凡娜莎只是冷靜地跟他說,「有的,我是真心愛過你,我們交往時我愛著你、你跟我求婚時我也愛著你、我們結婚時我也愛著你,我那時的確是真誠地愛你的,我沒有騙你,你也沒有做錯事,只是現在,我沒有那麼愛你了。」

 

  最後凡娜莎同意昆丹最後一個請求,不要立刻離婚,兩人先分居一陣子。

 

 

 

  我還記得昆丹在他們婚禮上的敬酒發言,他說從每沒想過有一天有個女孩會成為他的全世界,這一切對他來說都美得像場夢。

  

  她是你的全世界,而你卻不是她的全世界,更甚者,你已經不在她的世界裡。也許所有感情都像場夢,但他沒想到這黃粱一夢卻醒得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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