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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nathan Rhodes@Flickr)

  手機的訊息鈴聲叮鈴叮鈴地響,佛斯丹放下手邊正在做的事情拿起手機查看,艾芙琳回傳訊息給他,對他提議的餐廳深感興趣,並在句尾貼了幾個愛心和飛吻的表情圖案。

 

  然後手機又傳來震動,但這次不是艾芙琳,而是約會交友軟體的訊息通知,軟體match媒合的一位女人留言給他。他瞪著手機猶豫了一下,沒有點開軟體查看,而是到手機後台設定把這個交友軟體卸除了。

 

  他現在不需要這個軟體了,他有艾芙琳了,他還記得昨天晚上約會結束時她在他唇上留下的一記深吻。

 

  佛斯丹換了套前些日子新買的衣服,在頸後抹了些古龍水,對這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他覺得鏡中的人臉上散發著光芒,眼裡有著久而未見的笑意和滿足。他關掉房裡的燈,踏著輕快地步伐吹著口哨出門。

 

  他已經很久很有沒有這種戀愛的滋味了 。

 

 

 

  佛斯丹恢復單身好幾年了,但總是無法進入新一段的關係。他和前女友梅莉莎六年前分手,但兩人無法拍拍屁股就把這段往事當雲煙,他們有一個兒子。兩人擁有兒子喬治的共同監護權,雖然喬治大部分時間都和梅莉莎住,但是佛斯丹可以隨時去探望他,並讓他來自己家住。

 

  他和梅莉莎很年輕時就相識相戀,當梅莉莎懷孕時兩人都還未成年,為了對梅莉莎和小喬治負起責任,佛斯丹輟學到工廠裡去當學徒,希望能當個負責任的好伴侶、好爸爸。只是喬治出生後一家三口的幸福時光並沒有維持太久,這對年輕爸媽的感情在經濟和家庭壓力下逐漸凋零,以往兩小無猜的puppy love好像是上世紀的事情,兩人對於金錢、教養甚至是人生方向的價值觀差愈愈來愈大,直到消耗了最後一分一毫的愛情,最終走上分手一途。

 

  過了幾年佛斯丹隨著主管出走自立創業,離開了工廠線走進門市店面,雖然不像在工廠那麼辛苦,但是薪水卻也沒有大幅提升,他每個月要給梅莉莎一筆贍養費,就佔掉將近月薪的三分之一,再加上房租、水電等食衣住行開支,雖不致拮据,但也無法存什麼錢就是了。

 

  終於捱到喬治上中學了,不再需要像以前一樣隨時煩惱今天誰要上班無法顧他、哪裡有褓姆可以臨時來幫忙、是他還是梅莉莎要去送他去上學、誰要接他放學、要不要做晚餐、他今晚要住誰那裏……,喬治已經大到個可以不用讓父母隨時照顧擔憂的年紀了。

 

  梅莉莎是個好母親,很照顧很疼愛喬治,他也很感謝,只是他沒有辦法把梅莉莎再次當成自己的情人或是女友,這已經不是他們在彼此生命中的角色了。他很愛喬治,只是他有時會想,如果梅莉莎沒有懷孕,今天他們的人生會有不有其他不同可能性?他們會不會繼續再一起呢?

 

  就這樣時間在指縫中溜走了五六年,而他單身依舊。

  

 

 

  和艾芙琳的燭光晚餐非常愉快,他迷失在艾芙琳那雙湛藍如海的眼眸中不可自拔,他手伸過桌面輕輕握著她纖細修長的手指。佛斯丹正興致勃勃地和艾芙琳分享他最近看過的電影和影集。

 

  那天晚上艾芙琳跟他回去,度過第一個屬於兩人浪漫又激情的夜晚。

 

  艾芙琳去上班的路線正好會經過佛斯丹工作的店,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注意起了對方。那天一如往常佛斯丹在休息時間靠在店門口抽菸,一位女子從店對面的人行道經過,她總是戴著墨鏡和米色紳士帽,佛斯丹認得那頂紳士帽,若他有留意便會發現她幾乎每天都會從店門前經過,不過他也沒去在意,每天會經過他的店的人可多著去了。

 

  不過那天風大,路人行人沒有一個不遭殃,紳士帽小姐也不例外,就在他面前女人的帽子被風掀翻,一路往下坡飛滾而去。那一幕深深烙在佛斯丹眼裡,帽子下的金色秀髮在風中飄揚,那一轉頭鵝頸的弧度和側臉的稜角一覽無遺,微啟的朱唇擦著鮮紅的霧面口紅,白皙的皮膚和墨鏡形成強烈對比,她壓著胸口的圍巾,望著飛落的帽子。

 

  佛斯丹把菸一丟立刻跑上前去幫女人追帽子,當他把帽子還給女人時,她拿下墨鏡露出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和美麗的笑容。

 

  從那天起他開始注意起這女人,他總是計算好她會經過的時間休息去店門口抽菸,然後看著她經過,並跟她揮手打招呼,女人也回以笑容然後離開,他每天心裡都想著自己如果能和這麼漂亮的女人搭上話一定了不得,並開始盤算什麼時候會是個上前和她攀談的好時機。

 

  又過了一兩個禮拜,佛斯丹終於鼓起勇氣,在女人經過店門口時上前和她說話,而女人又對他笑了,並說,她還以為她等不到佛斯丹開口呢!

 

 

 

  艾芙琳對佛斯丹相當坦然,她直接告訴他,她是來這城市實習的,等實習完她就會回尼斯繼續最後一年的學業,她的生活在尼斯,而且,她在那裏有個男朋友,只是她現在不知道自己還愛不愛他,尤其又在這種遠距離的情況下。她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但現在她只想好好享受此時此刻。

 

  佛斯丹一方面吃驚,但另一方面卻對於艾芙琳的坦白印象深刻,他相信自己對於艾芙琳來說是特別的、是獨一無二的,她才會這樣坦承對他,於是他接受了,一腳踏進這濃烈的愛火裡。

 

  接下來的那幾個月裡,佛斯丹覺得自己這輩子似乎從來沒有如此幸福快樂過,他深信艾芙琳是他的真命天女,她懂他每一個笑點、她符合每一項讓他傾心的特質、她的一舉一動是如此牽動他的情緒和目光、就連她生氣的樣子也讓他著迷,他覺得能和像艾芙琳這樣的女神在一起,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事。

 

  在艾芙琳實習快結束的那段時間,佛斯丹時常琢磨著要不要和她求婚。這是他第一次有了想婚的念頭,這是連和梅莉莎在一起、小喬治出生後都沒有過的事,他確確實實想當這孩子的爸,卻從沒想過要當梅莉莎老公,然而他卻好幾次想像掀開艾芙琳的頭紗後,他會看見那雙水靈的藍眼、飄逸的金髮和那冶豔誘人的笑容,就像那一天,被風吹落的紳士帽的畫面一樣。

 

  他想像他單膝跪下時她會笑中帶淚地點頭然後緊緊親吻他,他想像牽著艾芙琳的手和她一起看房,然後看她不滿意時嘴角歪撇一邊的模樣,他想像周末下午在後院的家庭烤肉,他和喬治兩人足球,而艾芙琳在一旁抱著他們的孩子笑望著他們……

 

  只是艾芙琳從來沒有提過實習後的事,彷彿那是另一個平行時空。

 

  佛斯丹最終沒有機會把心裡話說出口,在這城市的最後一晚,艾芙琳帶著他跟她實習的同事們一起吃晚餐,席間所有人討論的都是未來的展望、學習期待、職涯規劃和歐美各大國際城市的優勢比較,他完全插不上話,之後眾人一起去夜店跳舞狂歡,震耳欲聾的音樂讓他完全無法和艾芙琳好好聊天,她拉著佛斯丹到舞池跳舞,她磨蹭著他、挑逗著他、狂野地親吻他,兩人凌晨才會到佛斯丹的住處,她微醺把佛斯丹推倒在床,解開他的衣褲,瘋狂地和他做愛,她粗重地呼吸著、喘息著、呻吟著,直到結束。

 

  然後她倒頭就睡,陷入沉沉的夢鄉裡。

 

  隔天當佛斯丹起床時,艾芙琳已經走了,離開了這城市,沒有叫醒他,沒有跟他吻別。

 

 

 

  佛斯丹萬萬沒有料想到艾芙琳回到尼斯的一週後竟和男友復合了,當他在臉書看到艾芙琳被標註的那張自拍照時簡直不敢置信,她嘟起的紅唇印在那男人臉頰上,而狀態寫著:『終於能把妳緊緊擁在懷裡,距離讓我倆感情更加堅強,我愛妳,我的天使!』伴隨著上百個讚,每一個讚都刺痛他的心。

 

  他翻閱著艾芙琳的臉書,恍然大悟般地發現他似乎從未在她的生活中真實存在過,她的臉書上沒有一張兩人的親密合照,甚至連一起去的打卡地點和照片都沒有自己的身影,更別說共同的朋友。

 

  他試著尋找任何一絲能夠代表他們感情實質存在的證據,他的手機裡有兩人的通話紀錄和簡訊,他的房間裡有艾芙琳留下來梳子以及他為了讓艾芙琳留下來過夜盥洗而買的波浪捲髮用吹風機,淋浴間裡有幾罐女性用的洗髮沐浴乳,排水口還卡著一小團她的金色長髮,桌上留有一份她玩過填字遊戲的報紙和她上個月買的Sia的新專輯,食物櫃裡留有半罐只有她會吃的杉樹蜂蜜。

 

  艾芙琳總是找藉口推託佛斯丹想要讓她見喬治的提議,她也沒跟他回過家去拜訪他父母,她總是說自己不上相而不愛拍合照,而她也從未提起自己的家人和人生大事,更別說對兩人未來的規劃……

 

  頓時佛斯丹覺得整個世界在腳下瓦解,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生長在陰暗面一道幽微的影子,只要一經陽光照射,就會消失地無影無蹤。

 

 

 

  在糾結了好幾天之後,佛斯丹終於鼓起勇氣打電話給艾芙琳,他想說的、想質問的、想發飆的、甚至想大吼的話語塞滿胸口,彷彿要爆炸一般,但當鈴聲響起時腦中卻只剩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要說什麼,要怎麼說。

 

  所以當艾芙琳接起電話時,他甚至還問候她最近過得好不好,艾芙琳倒也沒有冷漠以對,她和佛斯丹說著她回尼斯的種種,她做了哪些事、吃了哪間好懷念的餐廳、搬家過程有多辛苦。

 

  該死,他好想念她的聲音。

 

  「我好想妳。」佛斯丹脫口而出,而這句話打斷了艾芙琳的話,她沉默了。

 

  艾芙琳只簡短的說,「你不該的。」

 

  這句話就像導火線一樣,頓使引爆佛斯丹鬱積在胸口的所有情緒,「我不該?我不該想妳?妳沒有跟我說再見就離開我!我們這五個月的感情難道只是妳在實習時無聊的消遣嗎?對妳來說都不重要嗎?我只是妳偷情不可見人的地下情人嗎?」

 

  「從最一開始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我註定會回尼斯,而我在尼斯有個男朋友,我沒有騙你,你自己是知情的。」艾芙琳沒有生氣,只是平靜地說。

 

  「所以時間到了妳就把我像垃圾一樣丟到一邊回家去?」

 

  「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我相信對我們兩人來說都是很快樂的,這期間我沒有虧待你任何事情,我們也度過非常美好的最後一晚不是嗎?有沒有說再見有很重要嗎?說了就不會有遺憾嗎?說了我還不是一樣要走。」

 

  「我本來打算跟妳求婚的!」佛斯丹終於把心底話說了出來,那是他對於兩人這段關係最深沉的願望。

 

  「但你終究沒說不是嗎?」艾芙琳彷彿一點也不吃驚,「你還記得你第一次開口和我搭話嗎?我告訴過你我一直在等你開口,還以為你不會說了。只是佛斯丹你要知道,這世界上不會每一個人都駐足不前只為等你開口。」

 

  「艾芙琳!嫁給我!妳願意嫁給我嗎?」佛斯丹大吼,彷彿要把手機捏碎,「如果我那晚有跟妳求婚妳會留下來嗎?妳會嫁給我嗎?」

 

  電話線沉默了好一會兒,佛斯丹知道艾芙琳在猶豫要不要對他坦白,就像最初一樣,最後她說,「不會。我不會答應。」

 

  「妳難道不愛我嗎?」

 

  「我愛你,只是我知道我的生活和未來事業都在尼斯,我不會為了你搬到那城市。那你會願意為了我搬來尼斯?」艾芙琳理性地彷彿是在解釋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妳知道我有兒子,我不能離他太遠。」

 

  「那不是我的問題。」艾芙琳的語氣終於浮出一絲怒氣,「你要聽實話嗎?實話就是當我遇到你時我確實是愛你的,我跟尼可拉的感情也的確出現了問題,但是後來我就意識到我們兩人之間不會有未來的,也不會有任何可能的未來。你不可能為了你兒子搬離那座城市,這我明白、我也尊重,我若留下來跟你結婚定居,我要做什麼?我花了大錢讀商業學校你期待我之後在小城市跟你做一樣的小店員工作?還是你要養我?你的薪水付完房租和贍養費還剩多少?就算我真的想好了,你要怎麼養我?我畢業以後會在各處找工作,我可能會上巴黎、會去柏林、去倫敦,你願意離你兒子那麼遠嗎?還是你希望我就不要發展我的事業?」

 

  佛斯丹無言以對,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這些問題他並沒有解答。

 

  「所以妳就這樣跟男友復合,把這幾個月的事情都當作不曾發生過?」

 

  「不,這些事情、你我、我們的感情,都發生過,但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是你該知道何時要叫停。尼可拉跟我有沒有未來我不知道,也許之後我搬到別座城市後跟他還是會分手收場,但是現今,我不用煩惱這些。」

 

  最終,佛斯丹放棄了,他知道再怎麼做也無法改變現狀,他絕望地說,「如果這段感情註定會結束,妳何苦給我的是這種刻骨銘心的愛情?」

 

  「親愛的,這些都只是沒有明天的愛情,你別把放不下的感情和刻骨銘心說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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