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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fano Corso@Flickr

今天早上起床時,妮可的臉頰和眼窩有著乾乾硬硬的淚痕,也只剩下兩道乾涸的淚痕證明了她昨天無聲無息地渡過了人生最脆弱的時刻。

 

昨天起床洗漱時發現生理期來了,原也不以為意,畢竟一個月來一次哪個女孩會不清楚自己的身體,該怎樣處理也都駕輕就熟了,清潔乾淨整理好後便開始早上的日常。

 

餵貓、清貓砂、收衣服、用電腦……就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休假日,想著等會兒等達米安中午放飯時給他打個電話。

 

然後突然腹部一陣絞痛,原本以為是伴隨而來的腹瀉,也沒多想就跑回浴室蹲馬桶,誰知這一坐竟就爬不起來了。

 

妮可經歷了人生第一次貨真價實、傳說中痛得會讓人想死的生理痛。

 

妮可本身會有些許症狀和不適,但她以前一直無法理解每當有女生朋友說生理期痛到在地上打滾,甚至到醫院急診吊點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雖然同情卻無法同理,直到自己也痛上這一次。

 

劇痛難耐,不知道是腸絞痛、子宮痛,還是胃抽筋,總之妮可連站都站不起來,一挺直胸膛就覺得頭暈目眩,妮可蹲低跪趴到地上,一陣乾嘔吐出胃液,四肢無力、全身不停出冷汗。

 

她爬不出浴室。

 

抓條了浴巾蜷縮在浴室的地上,只覺得有人在自己的腹腔裡用割草機亂絞一通,五臟俱碎,但她卻連哭都哭不出來,因為只要一抽咽疼痛便立刻蔓延四肢百骸,她只能無聲的在地上滾著,努力吸氣吐氣,腦裡沒了一絲主意,只剩雜亂地千頭萬緒。

 

好不容易,搆到了手機,卻不知道打給誰。

 

先生達米安這幾個月正在外地城市上班,他真要趕回來最快也要天黑,公婆不住在同個城市,鄰居每個學年都換人,新的妮可一位也不認識,而妮可在這城市的朋友和同事……也是各有各的事情忙,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打擾誰,要誰放下手邊的工作或難題,為了她的生理痛而來?

 

拿著手機,才發覺,除了達米安,在法國竟沒有其他可以交付性命的人了?當妮可痛到無法思考時,腦海深處跑不出任何可以求救的名字。

 

最後妮可還是打給達米安,她已經沒有任何主意和辦法了,在他強壓焦慮情緒的安撫之下,他告訴妮可緊急求救號碼和婦科醫生的號碼,還說如果真的非常痛,可以去找緊急醫生,像是急診一樣不用等預約。

 

我連浴室地板都爬不起來,該怎麼自己去找緊急醫生?妮可絕望地想。

 

於是在另一陣絞痛肆虐之下,妮可受不了了,打了救護車的緊急求救號碼。

 

接的是一個男聲,妮可努力平和著聲音告訴他情況,而話還沒講完,接線的先生便打斷她,「所以您應該是生理痛吧。」應該是的,「您成年了嗎?」是的,妮可又再次回答,「那您應該打給您的家庭醫生或是婦科醫生,不是打給我們,我們是專門跑急重症的。」

 

然後,接線男聲有些不耐地連珠炮說了一串可以轉而求助的單位之後就掛上了電話。

 

她一個單位一個號碼都沒有聽進去,腦中一片空白看著已經斷線的手機,是否要一個男人體會她此刻的痛苦是太過奢求?

 

但妮可沒精力多想,強打起精神再撥給自己的婦科醫生,但此時並不是看診時間,電話無人接聽。

 

掛掉電話,妮可覺得自己陷入浴室冰冷的地板裡,好像被吸進一個虛無的黑洞,這裡沒有時間、沒有聲音、沒有光線,只有她的頭暈目眩、劇痛還有嘴裡那股揮之不去的酸味,她一度覺得自己會死在這裡,沒人知道、沒人在意,唯一在意的人就算飆車趕回來也剛好天黑,可以把她直接送停屍間。

 

妮可覺得自己好渺小、好脆弱,一個人在國外異地如果突發什麼緊急事件,會不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連想自救所做的一番掙扎都沒人收到,不是掛她電話,就是無人接聽。

 

然後妮可就這樣淹沒在負面思想和難耐的疼痛中昏睡過去,她還記得在閉上眼的最後一個想法是,希望等等醒來可以看到達米安,或是可以看到有人發現自己不對勁而來幫忙和照顧,誰都好。

 

一個多小時後,妮可在浴室地板醒了過來,並沒有任何人出現,她還是跟一個小時前一樣,一個人孤零零倒在地上。

 

昏倒醒來後會出現在醫院或是被人抱到床上照料好都只是電視劇,現實生活就是,昏倒醒來後的妮可還是躺在浴室,全身痠痛、經血沾汙浴巾和地板、頭髮還殘雜著嘔吐胃液的酸味。

 

妮可漸漸可以撐起上身,比較沒那麼暈了,腹痛也稍稍退去,至少她坐得起來了。然後又在地上坐了一陣子,並接到達米安再次的來電。

 

達米安說因為擔心,所以剛剛打電話給他爸媽,於是婆婆決定開兩個半小時的車從別的省分過來看她,以確認妮可的狀況。她說她現在好多了,不像剛才那麼痛。

 

等腹痛減緩,終於可以站起來時,妮可爬起來清理乾淨地上的嘔吐物和經血、洗了個澡,並把髒污的衣物毛巾都拿去洗。

 

等婆婆終於抵達時,家裡一如往常的乾淨,妮可正在準備午餐,還問婆婆要不要吃些什麼,只有她蠟白的臉色和鐵青的嘴唇證實著妮可剛剛經歷了什麼。

 

婆婆陪了妮可一下午,確定她沒事後才離開。

 

雖然肚子回到正常可忍受的生理痛能量釋放,但整個晚上妮可又乏又累,覺得自己好像走過一趟非常孤單無助且度秒如年的旅程,然而,除了達米安和公婆外,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那兒。

 

她的朋友、她的同事、她遠在天邊的家人都不知道,也沒人在那兒,那個早上,她在極度的脆弱時刻裡體會了最深沉的孤單和無助,她在這遙遠的土地上有的時候竟是如此的渺小、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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