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現在回頭來想,人生大日子已經過了快兩個月,時光飛逝也許此刻更能體會。而漫長的婚禮當天,其實,對我們來說依舊是過得很飛快,早上所有人趕來趕去深怕遲到,一刻也不敢怠慢,一回神人已經站在市政府內,之後隨即潛沉進婚禮公證的氛圍裡(詳見上一篇:婚禮歷險記之二:一闕花嫁曲 ),下一刻再抬頭,像是游泳換氣般,我看著我已經站在教堂門口,親友們已進教堂,我也即將進門。
這次我再潛沉下去,等下一次浮出水面時,面對的就是兩人生活的新世界了。
新娘最後進教堂,我也在門外等些時候,等人cue我,我在和老爸進去。再玖伊絲進去前,他親吻我的額頭,為了不要弄髒我的妝,跟我說:『加油!不要緊張!我就在裡面等妳。』然後就推門進去。
我笑笑,比起緊張,我更擔心中暑,六月下旬的南法太陽在下午的曝曬,不是在跟你說笑的。
在我在教堂門外恭候時,玖伊絲先進去最後檢查一下音樂,和神父打個照面,就下音樂,要讓眾人入堂了。
主婚人是個笑容滿面、和藹可親的西班牙籍神父,在婚禮前的彌撒準備及教理課的時候,神父真的就如其名,如父親一樣慈祥溫暖的和我們上課討論,他說話溫吞、幽默,對他來說,婚禮就是大家要快快樂樂慶祝的日子,至於上課的東西,就不要給我們太大壓力。(詳見舊文:婚配彌撒中法文翻譯自己動手來! )
來賓入席後,就換雙方親友和證婚人依序入場,先是新郎和新郎媽媽,再來是太后和我公公,我一直覺得這是個奇妙的組合,但公公就說笑著說,因為傳統就是爸爸帶女兒、媽媽帶兒子,所以結婚當天女方媽媽和男方爸爸變成剩菜二人組,只好自己組隊。
然後是玖伊絲的外婆和護花使者的哥哥。 外婆是男方大家長,所以也要一起走紅毯,不然男方家族千百人,每人都要這樣進場應該走不完。
然後是我的加油團,姑姑和弟弟。至於姑丈就在一旁錄影,也辛苦姑丈了,脖子肌肉發炎還沒好,一整天只能像機器人一樣站的直挺挺卻還一直錄影沒休息。
也謝謝姑丈的好意,現在我們終於有一整天的錄影影片可以留做一輩子的紀念。
在後的是證婚人,在法國不像在美國,伴郎伴娘角色意義重大,甚至會有到五六位的陣仗,法國不太流行這一套,而是男女雙方各找一到二人當作雙方證婚人,於是我就把伴娘的概念塞到證婚人裡了。
不然原本在好萊塢電影裡,伴娘都會陪著新娘、拉著裙擺、也拿著捧花,像是新娘二號一樣;不過這裡沒這傳統,加上我的禮服也不需要別人拉尾,所以伴娘唯一重責大任,就是證婚了。
那天教堂比其他時候明亮,我站在大門內側往裡面看,玖伊絲的身影遠遠地立在走道另一端,和身後的神父一起望向這方,對著我笑,兩旁的親友拿著手機和相機在拍,前面的花童隨著音樂慢慢往前走,捧著婚戒、花籃,沿途認真地撒花瓣。然後我勾著爸爸,他的手臂撐得挺挺的,讓我扶著,他跟我說:『等一下走慢一點,不要跌倒。』
也許在老爹的心中,我一直是那個兩歲有著嬰兒肥和小短腿、留著小丸子頭、穿著小紅洋裝和蕾絲短襪、笑起來眼睛瞇到看不見、會把爸爸說成"ㄆㄚˇ爬"、手上還抱著最愛的布娃娃的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常常會半夜或清早起床,抓著娃娃、撇著小肥腿,光著腳丫趴搭趴搭跑進爸媽的房間鑽到他們中間的被窩裡,繼續睡第二攤。
再大一點,小女孩和弟弟兩個人偶而還是要全家人塞在同一張床上,一張床擠四個人都透不過氣了,爸媽說這叫"擠油渣",可以擠出一身油。
然後再大一點,我們早上起床就不會再跑去爸媽床上睡了,但是我們還是會跑去鬧,於是兩個孩子會壓在他們身上滾來滾去,像擀麵棍一樣來回滾來滾去,尤其是頭好壯壯的弟弟被稱為「大車輪」,滾得他們"筋脈盡斷";然後有時候老爹會讓我們踩踩他的背當按摩。
我們小時候最喜歡老爹躺在床上用雙手把我們抬起來邊唱『開飛機~開飛機~開到天上去』,好像我們就真的在飛一樣;或是我和弟弟一人勾著他一邊的手臂然後腳離地,老爹就開始轉圈,然後我們就玩起人體咖啡杯,常常,我到後來就會頭暈、想吐。
我也許一直是老爸心中的小女孩。
直到今天,那個穿著白婚紗、手上抓著一束玫瑰捧花、腳上蹬著高跟鞋的新娘,依然是爸爸心中那兩三歲的小女孩。
(謝謝Céline幫我拍了一段新娘進場的影片。片中指揮花童前進、巴庫的就是玖伊絲的教母,)
爸爸領我到台前的玖伊絲身邊,一直到我站在椅子前,他還是扶著我,怕我沒站穩。他沒有哭,也沒有表露太多表情,但他抿著嘴,在這短短時間裡小心呵護照顧每一分一秒。
即使他沒說,我也懂,他沉默而堅持所內涵的堅決和祝福。
也許對所有爸爸而言,要把自己的小女兒交給別人,讓前世情人這工作卸任,需要莫大的勇氣和堅決,才不會淚眼汪汪捨不得放手。
外婆特別去髮廊燙了個漂亮貴氣的蓬蓬頭,又買了一件漂亮的洋裝,聽說這件阿罵時尚的洋裝快和我的婚紗差不多貴,外婆說,她要成為婚禮上最漂亮的八十歲以上的人!(可是其實有資格參賽的八十歲以上的人應該只有外婆一人,所以一人參賽一人得獎)外婆是當天最美麗的祖母級。
等眾人入座,婚配彌撒就要開始了。
如同我們的婚配彌撒經文,為了讓我家人更有參與感,彌撒讀經和答唱詠都是中法文一起進行,一遍法文一遍中文,事後,我家人滿高興有中文版本,不會整場鴨子聽雷有聽沒有懂。
感覺美奇妙的,在法國的大教堂裡,傳來的是姑姑清晰明朗的中文讀經,一直以來,我對於法國教堂配備聲音的印象就是法文,法文讀經、法文唱詩、法文傳道......,的確是再自然不過,不過也因為都是法文,再加上在教堂裡悠悠繞樑所產生的回音,我一直以來對於教堂裡會眾或是神父的讀經和講解多半都是有聽沒有懂,只覺得它是在教堂裡悠悠繞繞卻不可知曉的背景音。
而今天的中文讀經,真的給了我回到台灣天主堂做彌撒的踏實感,對我來說,也是很深刻的參與感。
一會兒換神父講道,不過因為神父無法說中文,所以這一段我家人就聽不明白了。
神父說,結婚是一個很重大的決定,它代表著兩人要廝守終生的決定,可是,現在對很多人來說,長相廝守、至死不渝,已經變成很難甚至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熱戀期的時候看戀人永遠是完美的,他的小缺點好可愛、她的糊里糊塗好可愛、他好浪漫常常送我禮物、她好體貼常常噓寒問暖,戀人的一切在熱戀期都是完美的。
不過好景,大概在四個禮拜後就結束了。過了熱戀期的人,反應就和許多拌嘴甚至吵架的夫妻一樣,他怎麼連這個小缺點也不會改說過多少次了、她怎麼這麼糊塗是沒大腦嗎、他怎麼這麼浪費錢盡買些不實用的東西、她怎麼這麼煩這麼像老媽子一天到晚碎碎唸。
其實,雙方還是當初那個人,還是有著同樣的性格,而是我們看對方的角度和態度變了,所以原本好的事情,就變不好了,原本可愛的事情都不可愛了。
但是,也是因為這樣讓我們知道,婚姻不是愛情的墳墓,不是婚姻改變你們或讓你們的愛情變質了,而是你們選擇換了角度去看對方,所以你們看到不同的東西。
另外,神父也談到親吻,親吻和一般的肢體接觸不一樣的地方是,親吻就像靈魂的溝通和交流,有人說親一下就被電到,就是你深刻感受到對方的靈魂,所以戀人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親來親去。(大家大笑)
我覺得神父如果決定不從事神職人員的工作,可以考慮轉行當相聲演員或是廣播主持人,他溫吞和藹的嗓音配上幽默風趣的說話內容,讓聽眾都聽得哈哈大笑。
其實,到哪兒都一樣,參加婚禮的不少人都保持著"不可以在講道中睡著"的自我提點下進場的,有些人發呆、有些人看著教堂的裝潢、有些人偷划手機,其實是都有的,不過這次西班牙神父巨星風采的完美演出,讓整場餐與彌撒的人沒有冷場,笑聲不斷。
每個人事後都跟我們說這個神父人好好笑好風趣。
不過這場婚配彌撒會歡樂無邊也不是單單神父的功勞,我們兩人也有配合演出搏君一笑。
其中一環就是互戴戒指。
原本莊嚴肅穆的重要時刻,應該是喜極而泣的好時機,而他哥哥卻這時在台下跟他說:
『你.們.婚.戒.戴.錯.手.了。 要.戴.左.手!!』
(請看他的臉)
此話一出,全教堂的人哄堂大笑,因為我們兩人互戴右手卻沒發現, 而要拔卻拔不下來,滿手汗又水腫,戒指拔半天拔不出來。
拔出來後,再用力塞盡左手,更難塞。
大家笑得更大聲了。
換我拔,我還真的拔不下來,拔拔拔拔拔,我覺得我右手無名指都快斷了。
後來還是拔不下來,就算了。
Lotti 一邊拍了不少照片,一邊跟大家說:『他們第一次結婚嘛!難免沒經驗。』給我們一個台階下。
其實也不尷尬,就是很好笑就是了。看我笑得花枝爛顫的。
戒指一上手就不願下來了,至今也都還在我右手無名指上。(其實是我現在習慣戴右手,戴左手不習慣)
之後便是獻花,要獻給聖母瑪利亞,原本我們選裡我們較近的祭壇前的聖母雕像,不過當時神父也忘了,便領著我們繞了一圈,到教堂側殿的聖母禮拜堂,不過也無妨,反正聖母不會計較的。
再禮拜堂前獻花,然後畫十字和聖母行個禮,神父沒有登上禮拜堂的祭壇,讓我們兩人自己上去。
之後便領著我們兩人回到位子上。
最後便是新人和證婚人要簽屬婚帖,這份婚帖和市政府的又不一樣,它是教會的文件,簽了,才代表這場"天主教"的婚禮正式生效。
而我們便逐一的簽了名。
簽完婚帖,神父大概也鬆了一口氣,就直接跟大家說,現在彌撒結束了,大家可以往門口移動了。
看Lotti移動地多快,已經要往外走了。
這時玖伊絲緊張地立刻回頭何神父說:『神父,我們還沒揭紗,也還沒接吻啊!婚禮還沒完啊!』(他應該快崩潰了!)
神父啊的一聲,他真的給忘了!這不就是婚禮最重要的橋段嗎?神父怎麼給忘了?
但他也沒有慌張,依舊帶著和藹從容的笑容,立刻具起雙手,以宏亮的嗓音蓋過眾人(果然有神助):『各位請留步,剛才我和妳們談論接吻的意義,現在,新人已經學會了,他們要實地演練了。』
真不愧是神父,連出槌的時候都可以保持從容不迫的態度和幽默的言談。
終於,大家趕快回到位子上,然後,看著我們揭紗、親吻。
之後他抱著我,我們兩人深深鬆了一口氣,終於,我們結完婚了!
在眾人的掌聲和歡呼下,我們的大日子終於完成了!!
出了教堂,小朋友們吹著泡泡,玖伊絲哥哥和表弟射出愛心花瓣的小禮炮,連出教堂的花招也很多,大家一邊歡呼一邊大叫,果然是節慶的味道。
在愛心、泡泡和蘿莉小公主的環繞之下,這也許是我們最少女漫畫的一吻,親愛的老公,你上任了。
人夫上任第一件事情,解救我快被高跟鞋咬爛的腳。
新婚之日,總是這樣跌宕起伏。
我曾聽過相聲一個橋段,魏龍豪問吳兆南:『你知道為什麼新娘子都要穿高跟鞋嗎?』
吳兆南:『漂亮嘛!』
魏龍豪:『不單是漂亮,要是新娘子穿平底鞋,跑得快,新郎追不上;新娘要是穿了高跟鞋,跑不快,新郎就追上了。』
脫了高跟鞋才覺得我的腳快廢了,赤腳走在亞維儂的街道上,一邊注意有沒有狗屎,除了不要汙染我的白紗外,我更不希望光光的腳就踩上去,這太噁心了。
不過,赤腳走柏油路,好燙!!
我腳又痛,路面又燙,明明光著腳,卻像穿著紅舞鞋。
提著裙子、光著腳丫,新娘的完美形象就留在教堂吧!老.娘.快.死.了。
下午六點,漫長的日子才過一半,我們接著要去拍外景婚紗,然後參加晚上的喜宴。
今天一整天,要用折壽的精力來狂歡。
我光著腳、拖著裙子,把自己塞進車子後座,來吧!拚了!下一站。
PS:原諒我寫得這麼鉅細靡遺流水帳,因為我許多在台灣的好朋友非常怨嘆沒辦法來法國參加我的婚禮,所以要我把每個環節寫下來實況轉播。好友林珮曾寄了一箱禮物和卡片給我,她說對於沒法來法國她感到很怨念,於是她報復性地要把禮物包裹塞得很滿很滿很滿,塞不滿她就不高興,一定要塞到滿到爆炸才行。謝謝她的怨念,讓我感受她對我的重視,所以,為了排解她的怨念,我的婚禮必須每一個環節都寫出來,給我那些無法來法國的好朋友看,讓大家什麼都不會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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