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位退場員工是物流小姐蘇菲,她為了這份工作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三位冬季離職的員工都各自付出不同程度的代價,小仙女是好幾年的青春歲月和信任,L是簽證問題,而蘇菲的代價卻最昂貴,她付出了自己的健康。

 

蘇菲的境遇最悽慘,也最讓人同情,每每想起博物館如何待她,都令人感到不齒。

 

在法國工作這些年遇過不少資方,每一個資方或多或少都有摳門或是遊走法律邊緣、鑽漏洞的地方,真的不用意外,每一個資方都有些許的小奸小惡,只是多半時候員工權衡一下利弊覺得犯不著因小失大便摸摸鼻子算了不去計較。

 

但只有博物館這個惡資方的嘴臉和的行為達到人神共憤的境界。

 

在冬季尾聲眾人接連離開博物館的時候,蘇菲因為一些個人因素(可能是房屋或是汽車問題)有陣子將無法通勤上班,為了不影響工作,在與老闆夫婦討論之後便搬到博物館宿舍暫住,等問題解決了再搬離宿舍。

 

那時候宿舍只剩合約即將結束、之後要搬離法國的Y,Y也挺高興有蘇菲作伴,不然偌大的宿舍也挺冷清的。

 

那幾天Y剛好不上班,便和先生回婆家探視兼休假,並在最後一天傍晚返抵宿舍。一進門就看到蘇菲暈倒在地,差點把沒她給嚇破膽。

 

Y把蘇菲扶起,但蘇菲的狀況仍然很不好,最後在Y的協助下打了電話給蘇菲的父母,父母趕來把她接走,直奔醫院急診。

 

三十幾歲年輕美麗的蘇菲,被診斷出中風。

 

還好反應地早,並沒有太嚴重的永久性傷害,只是她因此得休養一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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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人一樣,蘇菲雖然職位是物流,但也是什麼都要做。博物館的物流和一般大公司大廠的物流不一樣,不是只有填填表格、打打電話處理文書而已,她既是物流負責人,同時也是物流工人,要出多少瓶精油和乳液,自己去倉庫搬、自己扛、自己裝箱、自己清點、自己塞保護泡泡,她真的就只差沒自己開貨車送出去而已。

 

雖然平時多半會有小仙女幫忙,但小仙女也不總是有空,加上後期她又請了產假育嬰假緊接著離職,蘇菲也只好全部自己來,每次物流的量都很可觀,要一個纖弱的女生從A到Z都自己處理實在很嚇人。

 

夏季高峰期時我曾有幾次被派去倉庫補貨,那時推車上才疊了兩三箱產品就非常沉了,我推地滿頭大汗腰酸背痛,久久搬那一趟我全身骨頭都要散了,更遑論是蘇菲?

 

她要處理的還不只是產品物流而已。由於老闆娘事事"親力親為"(簡稱什麼都要管),對於經銷代理商的店鋪也有很高的要求,比如說裝潢、造型和使用的硬體設施都得和博物館總店一致,於是我們便得要物流發給代理商這些所需的材料。

 

通常,最正常的做法應該是聯絡上游廠商,訂製個一模模一樣樣的產品展示桌櫃,然後請廠商直接寄給代理商。

 

但那天,不知怎麼搞地,博物館店裡就多了一張要寄給土耳其代理商的嶄新桌櫃,因為老闆娘想在發去土耳其之前先看過一眼確認一切無誤,所以這張桌子就被運來博物館了。為什麼老闆娘不去廠商那邊直接確認不就沒事了嗎?這個問題沒有一個腦袋正常的人敢真的問出口。

 

確認無誤後剩下的當然就不是老闆娘的事了,蘇菲得自己想辦法解決。那可不是IKEA的DIY組裝桌,而是貨真價實傢俱廠商為博物館特製的仿宮廷式梳化桌櫃外加多層抽屜,這簡直讓蘇菲和被指派去幫蘇菲忙的Y和棉花糖女孩看傻了眼。

 

三個人七手八腳地把桌子各處滾上厚厚好幾層塑膠泡泡紙,甚至還要把桌子扛起來保護桌腳,弄了大半天才才搞好,之後才有被法物流寄送。

 

這種事情要是再多來個幾次,蘇菲不被氣到中風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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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請病假休養的這段時間,博物館找了個年輕小鮮肉,嗯,或者該說是個年輕小鮮肝來代理她的職務。哇,這一用不得了,老闆夫婦發現小鮮肝實在太好用了,年輕、任勞任怨、起薪低、又因為是CDD可以大砍福利,年輕人甚至不敢爭取自己的權益,而且重點是他的肝和身體可比生病後的蘇菲耐操好幾倍,他們簡直喜不自勝,如獲至寶。

 

以至於等蘇菲兩個月病癒後要回博物館時,老闆娘不要她了。

 

只不過唯一的阻礙就在於,法國法律規定若CDI員工沒有重大疏失是不能隨意開除的,更不可以因身體健康、宗教信仰、價值觀念等非關專業的理由因素開除員工。

 

於是她要蘇菲自己請辭:「我們找到比妳更合適的人選,妳還是辭職在家好好休養吧!」

 

「我不辭職,我的病已經好了,請問我何時可以復工?」

 

「妳不用復工了,我們希望妳辭職,因為我們找到更合適的人。」

 

「我不會辭職,妳也不能開除我,請問我何時可以復工?」

 

兩方就這樣各說各話僵持著.蘇菲大概萬萬沒想到病好後換來的竟是被博物館拋棄,彷彿她就是一支磨損毀壞的螺絲釘,丟了便是。

 

若蘇菲不辭職,老闆娘也確實無法明著開除她,但暗地裡使絆子她也不是不會,想回來是吧,好啊就讓妳回來覺得待不下去自己提離職。

 

蘇菲回來後,老闆娘除了不給好臉色之外,還聯合經理各種刁難惡整蘇菲,一會兒指謫她的工作效率和成果、一會兒嫌棄她沒有小鮮肝厲害,各種打壓就是要讓她知難而退。

 

想著以前的老闆娘和經理親切和套近乎根本笑裡藏刀,生病後返工卻是遭遇這般忘恩負義的對待,每天看著她們刻薄的臭臉上班也沒意思,不久後蘇菲也心死了,同意老闆娘提議的雙方終止合約,黯然離開博物館。

 

我原本真心以為百分之百純法國人的蘇菲會比我們這些外國員工更敢要、敢鬧、敢爭取,她一定會去找律師、工會或是調解委員會把事情鬧起來,爭取自己的權益。

 

只是沒想到什麼都沒有,她就這樣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不再出現。

 

也許大病之後的她累了,不想再花心神在這裡;也許博物館讓她心死,她也覺得一走了之最好;也許她曾試過去爭取,但因為沒有確切證據顯示這一切起因於她的身體健康因素,所以無法成功......也許有各種可能,但隨著她的消失,我再也不會知道了。

 

有時我會在臉書的可能認識的友人推薦名單上看到蘇菲的臉書,她用了好幾年的大頭照仍然笑地快樂,我曾有想加她好友的想法,但想想後又作罷,加了她臉書能聊什麼呢?對她而言,我也屬於博物館的一環,也許她根本不想再和有關博物館的一切有任何瓜葛。

 

博物館的小結局至此,我覺得淒涼如甚,這裡的確是個人吃人的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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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安 Joann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